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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四月芳菲尽,皇城桃花初始开

发布日期:2025-04-21 信息来源:北方公司   作者:张宝玉   字号:[ ]

上周六趁着调休,想着告别办公室的案牍劳形,便独自前往武威市寻一份闲情,看苍松翠柏掩映青苔。

晨雾未散时启程,车轮碾过祁连山褶皱的肌肤,肃南的草色还蜷缩在冻土里,像一份未拆封的春日来信。后视镜里项目部营地的红瓦渐渐缩成朱砂痣,而前方武威市的轮廓正从祁连山褶皱里浮出来,像一块被风沙打磨千年的汉白玉。

从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的项目部到“野渡花争发”的武威文庙足足有六十三公里,六十公里能看尽河西走廊的春信,六十公里也足够完成一场生命的启蒙。

眼见枯瘦的柳条褪去灰褐色的茧,枝条里渗出翡翠色的血。起初只是针尖大的绿,渐渐在风里舒展成半透明的薄翼,柳枝上的绒毛,像新铸铜器表面未拭去的铜绿,待转过西营镇,枝条已抽出嫩芽,在风里抖成绿纱帐。

这些旱地杨柳沿路的变化让我想起项目部拌合站外那排倔强的树,去年深冬浇筑混凝土时,它们裹着冰壳在零下二十度的风里哗哗作响,像群摇着铜铃的苦行僧。今年春日却抖落霜甲,披挂了满身翡翠璎珞。

武威把四月摊开在柏油路上。丁香擎着紫玉瓶,榆叶梅泼出胭脂云,连翘都踮着脚往马路上撒金箔。忽然就想起白居易那句“长恨春归无觅处”,原来戈壁的春天不是江南的宣纸泼墨,倒像戍卒用火镰在岩壁上凿出的星点苔痕。这时我懂得了那位江州司马的怅惘——当生产员们站在工地催进度赶工期吹尽黄沙时,江南的樱花早已谢成了雪泥。但此刻站在武威文庙朱漆斑驳的棂星门下,檐角铁马叮咚,恍觉所有错过都成了伏笔。

文庙的棂星门将四月劈成两半。门外是挂满心愿的红绸桥,门内九百岁古柏正把阳光筛成青铜钱。我在《西夏碑》前驻足良久,党项文字如列队的铁蒺藜,汉字楷书却似春溪漫过石隙——两种文明竟在青石上交缠出奇异的花。忽听得头顶簌簌作响,原是燕子正修补藻井间的旧巢,它们尾羽剪碎的阳光,恰似项目部那台老式经纬仪漏下的光斑。

大成殿东侧有株左公柳,裂开的树皮里嵌着同治年间的箭镞,日光翻过墙头将庙宇的影子砌在碑廊上,隶书、楷书、狂草在苔痕间此起彼伏。指尖隔着空气抚过“天下文明”的匾额,鼻尖仿佛能闻到木纹里渗出松烟墨的苦香。忽然明白,那些在奏折里写“陇中苦瘠甲于天下”的官吏,与此刻在工地上进行工程验收的质量员,原是同一种倔强的物种。

最动容是看见明正统年的《凉州卫儒学碑》。那些捐俸修学的武官名字,在石头上站成整肃的队列。他们不会知道,六百年后有群穿反光背心的人,正在大山深处的沟壑里弓着腰查探混凝土浇筑的最佳时机。

暮色初合时登上魁星阁,整座武威城正在点燃十万盏灯火。魁星阁的藻井旋出二十八星宿,斗拱间栖着安静的灰尘。

守庙人扫地的竹帚声里,忽地落下几粒燕子呢喃。这些穿越河西走廊的生灵,像极了测量员测绘时遇见的沙鸡,在芨芨草丛中乍起乍落,翅尖掠过全站仪红色的激光。此刻晚风送来花香,恍惚听见夯土机规律的咚咚声,竟与文庙暮鼓生出奇妙的共鸣。

暮色漫过鸱吻时,棂星门成了剪影。项目部那盏长明灯,此刻该在六十公里外的旷野上亮起来了,如一枚不肯坠落的星子。我突然看清了某种永恒的接力:文庙碑刻里捐俸修学的武官,左公柳下埋骨的士卒,还有今夜混凝土养护灯映亮的图纸,都在完成对荒芜的温柔围剿。

日影西斜坠入山峦时,风吹动杏黄绦带,惊醒了檐下铜铃。归程后便要重新扎进钢筋水泥的森林了,但文庙的古柏已把年轮刻进瞳孔。车胎碾过流沙时,恍然间仪表盘蓝光映着《凉州词》残卷复印件,王翰的葡萄美酒,未来将在我们修建的水电站里汩汩奔流。

晨起上班时发现口袋落着昨日在文庙地上捡到的柏树籽,这来自洪武七年的馈赠,该种在哪段新筑的临建道路边坡?风掠过项目部门口三面旗帜的猎猎声中,我听见两种春声在唱和:一种是文庙檐角渐次睁眼的铜铃,一种是高臂钻机夯进大山的铿锵节拍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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