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种风过北山脊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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芒种的风,掠过互助北山的脊线,带着沁骨的清冽。高原的夏天总是姗姗来迟,青稞正奋力拔节,舒展着新绿的腰肢,在微凉的空气中积蓄着饱满的力量。“芒种忙,下晚秧——根扎稳了,秋天才立得住!”老农的吆喝撞在崖壁上,又被风揉碎,散入清冷的空气里。就在这片带着凉意的、生机勃发的青绿之上,一条钢铁铸就的脉络——加西公路,正在播种希望的季节里,刻录着属于时代的坚韧印记,与农人同频躬身,在岩层播种钢筋的秧苗。 山涧溪流旁,机械的轰鸣自觉地退避三舍,唯有建设者们肩扛手抬的号子声。老杨一个皮肤黝黑、指节粗粝的隧道工,正弯腰检查刚架设的护栏网。三米高的金属网格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,像一道温柔的界限,把工程的喧嚣与自然的宁静悄然隔开。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,眯眼望向远处向阳的山坡那里,成片的粉紫杜鹃开得正烈,像倾倒的胭脂泼洒在苍翠的林缘与灰褐的岩壁之间。几只圆滚滚的土拨鼠从洞穴里探头,黑豆般的眼睛警觉地转动,听见远处爆破的闷响,又“嗖”地缩回地下的黑暗。老杨嗤笑一声,从工装口袋摸出半截皱巴巴的烟:“小崽子们,比工地的预警铃还灵!” 山野间,散落的牛羊显得格外悠闲,它们缓缓移动,寻觅着新冒头的草芽,颈下的铜铃发出细碎清响,叮叮当当,像一串散落的音符,为这宏大的工程添了几分山野的悠远。卓玛阿妈裹着厚重的藏袍,站在草场边缘,望着远处逐渐成型的路基。她的眼角堆叠着岁月的沟壑,浑浊的眼里却映着光亮。“快了,快了,”她喃喃自语,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转经筒,“等路通了,孙娃子去西宁瞧病,再不用翻那要命的十二盘山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缕暖流,融进高原微凉的空气里,它缩短的不只是地图上的距离,更是生命与希望之间的阻隔。 暮色四合时,布谷鸟的啼鸣穿透山谷,与隧道深处钻机的轰鸣交织,惊起了溪边饮水的梅花鹿。它们轻盈地跃过岩石,蹄尖点过水面,溅起细碎的银光。远处的工棚里,技术员小马正伏在图纸上勾画明天的施工节点,眼镜片上反射着昏黄的灯光。窗外,夜风渐凉,但隧道里的工人们仍在奋战,他们的身影被探照灯拉得很长,如同嵌入山体的根脉,正一寸寸汲取着岩层深处的力量。而在云雾缭绕的北山最高峰上,成片的经幡被凛冽的山风绷得笔直,猎猎作响。它们俯瞰着山腰蜿蜒的钢铁长龙,五彩的布条像无数不屈的手臂,顽强地伸向苍穹,无声地诵念着祈福的经文。 这条214公里的长龙,它由洞渣碎石重塑,由钢铁意志锻造,由牛羊的铜铃与鹿群的掠影点缀,由杜鹃的明艳与土拨鼠的机警守护,更由那最高山巅猎猎经幡所注视着的、对自然的敬畏与民族的交融编织而成。在芒种时节连收带种的永恒轮回里,它正将天堑的绝壁,缓缓锻造成一条守护生灵、沟通文明、承载希望的通途。高原的脉搏,因这风中的经幡与地底的轰鸣,在微量中跳动着愈发清晰而有力的希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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